祁君爱她，爱到刻骨。

能够留在她身边，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

给她当小厮，他认真刻苦，争取把最好的都给她。

他学着做饭下厨，给她做各种各样的食物。学会缝纫，为她编织她的所有衣物。

逐渐的，她的生活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就连她打坐时坐的垫子，都是他亲手弄的棉花，缝纫而成。

她不明白，他的这份爱究竟是什么。

但她却逐渐习惯了有他在的生活。

外界在传，将军府家的千金包养了曾经春苑的小倌，他们嘲笑她，也因此看扁了将军府。

一个会找小倌的女人，能是什么好女人？

祁君也听到了风声，他开始变得自卑，变得不敢与她亲近，只躲在一边，想她的时候偷偷看看她。

他不再给她做任何东西。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配，是的，他就是一个小倌，一个被很多人玷污过的肮脏物品，这样肮脏的他，怎配给她做东西？她是那样的干净，她不该被他污浊。

她的父亲也单独找她谈话，要求命令她将祁君驱逐。

家中不该有小倌存在。

她什么都没说。

但她也没有驱逐祁君。

她一如既往的沉寂，安静打坐，与世无争，无情无欲。

直到父亲亲自派人来驱逐祁君。

当祁君哭着被拽走时，她冷漠无言，当祁君拒绝离开被下人扯坏衣服时，她高高在上站在台阶处，漠视一切。

当父亲怒斥祁君：“你不要脸！你是什么东西敢同我女儿纠缠不清？我不杀你，已是给你最大的恩赐！”

这一次，她说话了。

她问：“祁君下贱，难道我不下贱？祁君卑微，我又有多高贵。”

说到底，都是人类。

呵，高低贵贱，又有何区别。

祁君跪在地上，因为被拉扯，膝盖处的裤子已经磨破，鲜血直流。

他一直在无声的哭着。

这一次她看懂了他的心。

祁君一旦离开这里，他会死。

他会用自尽，来表示他对她的忠诚。

但他还是被驱逐出了将军府，冰冷如她，不愿与父亲过多纠缠。

祁君被扔出将军府，被百姓们指指点点嘲笑。

他跪在地上，最终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然后抹去眼泪，起身离开了将军府。

没关系，他还是爱她。

只是不配罢了。

这一生他走错了路，不该将自己送去春苑，让自己变得肮脏。

下一辈子，等到下一辈子，他还会遇见她，那时候，他会以最干净的面容接近她，陪伴她，继续爱着她。

祁君准备死在河水中。

他相信河神会替他洗清他的一身污垢。

深夜降临，银月闪烁，朦胧的星空，他站在河边，回忆着过往点点。

他与她的第一次初见，他之后的每一次偷窥，在春苑时候见到的她，她高高在上睥睨自己时候的纯白。

祁君眼中流露出温柔的幸福。

已经足够了，他爱她，已经足够了。

就在他想要跳进冰冷清澈的河水中时，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是她。

他要跳河，她如神明一般出现，救了他，将他从河岸拉回。

她说，逃避是可耻，死亡也不会完成你的心愿。

他哭了。

他哭到站不稳，蹲在地上颤抖着无声哭着，他死死咬唇克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哭出来，那会让她讨厌吧。

他总是这样懦弱。

她一直站在他的身前，没有安慰他，也没有阻止他哭，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如今晚的月亮那样，默默守护。

她还是把他带回到了将军府。

这是祁君第一次发现，原来她很桀骜不驯。

她将他带回将军府，她父亲勃然大怒，训斥骂祁君是个狐狸精，是个祸害，贱货。

父亲把祁君骂的什么都不是。

她充耳不闻，祁君难以抬头，浑身颤抖，自觉卑微。

他觉得她父亲说的对。

但她如未闻一样，等父亲骂完，便握着祁君的胳膊，把他重新带回她的院落。

想骂便骂。

那是父亲的自由。

但祁君是她的。她不让他走，任谁骂，也无所谓。

他继续给她当仆人。

但他已经自卑自贱，不敢碰触她，不敢将肮脏的自己，放进她的世界。

他不敢做饭给她吃，不敢做衣服给她穿。

直到那天她冷漠的看着他，问：“饭不做，对我没有任何帮助，我要你有何用？”

他头低到尘埃，手紧攥衣服，指尖发白颤抖，忍着哭音说：“我很脏……我不能碰您的东西，我做的饭也更脏，我这样人的手，做出来的饭，会污浊了您的口。”

她搞不懂他的思想。

也懒得再跟他多说，只留下一句：“废物不配留在我身边，你若什么事都做不了，就自己离府。这次我不会留你。”

他应该走的，但他好不舍。

当天夜晚，他哭着在冰冷的水中不断清洗擦拭着自己，最后捂脸痛哭。

他到底该怎么办，他不想走，可他又怎配留她身边。

后来还是她的大哥找到他，跟他聊了一番，解开了他的心结。

她大哥做官，性格严厉冷傲，很少理会家里人，偶尔会管训一下两个弟弟。但关于她的事，他从不参与。

这次，她大哥找到祁君，同他说：“家妹性格怪异，能跟她走的近的只有你。还请你不要妄自菲薄。”

毕竟是自己亲妹妹，作为大哥，他不可能不关心她。

祁君心有触动，却只能自嘲一笑：“我一个小倌，本就肮脏卑贱。我很脏，很下贱，很可笑，这是事实。”

但她大哥却说：“你觉得家妹会在乎这些？她若真觉你肮脏，就不会将你再一次带回府上。”

大哥说，妹妹性格怪异，与常人不同。哪怕他们是一家人，也走不进她的世界。

她很反感任何人跨进她的空间，打扰她的生活。

就只有祁君留了下来，且，是她亲自给留下来的。

这对妹妹来讲，是破格，是奇迹。

大哥看着祁君，声音平稳：“只要她不觉得你脏，你就不脏。你追随她这么多年，该明白，她从不在乎世俗的肮脏对错，你的过去对她来讲，并不重要。”

祁君真正被触动到了。

心中已经熄灭的希望，又燃起了微光。

他激动，当天晚上便来到她的门前，端着自己做的饭，紧张又有些害怕的敲响她的门。

她真的会像大哥说的那样，不在乎他的过往吗。

哪怕他曾委屈求全于她人身下。

这一晚。

祁君将餐食送进了她房间。

她安静吃着，就好似从未有事发生过一般。

他紧张的搓着手背，手背都被搓红了，眼巴巴看着她。

见她将饭菜细嚼慢咽吃完，他急忙拿干净的纸巾递上。

她淡淡睨了他一眼：“打水，我要洗澡。”

祁君心中暖暖的，莫名有种愉悦。

他好喜欢被她命令，他好喜欢被她吩咐。

他好幸福幸运，能够遇见她，还能够继续留在她身边。

人都是贪婪的。

有一就想有二，得寸进尺的心越发强烈。

他紧攥衣角，含有迫切渴望的看着她。

他说：“可，可以抱抱你吗？”

一下就好，就一下。

他没有想到她会同意。

她只瞥了他一眼，微微拧眉似是不理解，但还是默认了同意。

人类为什么需要拥抱。

那难道不是宠物才会做的事？只有宠物才会渴求主人的爱护。

这是她从太上老君那里学来的，太上老君养了条狗，他一日不摸它，那黑狗就会呜呜直叫。

人类与狗竟能相提并论，当真奇怪。

祁君抱了她，然后就跑去给她打洗澡水了。

她洗澡时，

他站在门外面小心翼翼地问：“您会不会认为我很脏？我刚才，抱了您，您会厌恶吗？”

她没回答。

他无措，趴在门边处，低着头，说：“其实，您不知道小倌是做什么的吧？”

因为不知道小倌私下有多恶臭，工作内容有多恶心，他碰过多少其他人。

因为不知道，所以才不嫌弃。

若知道了……

她怎会允许这样的他，碰她。

她那样干净。

她还是没有回答，洗完澡后让他收拾了水桶，她换身衣服便睡觉了。

作为人类，不睡觉会死，她只能顺应。

第二日一早，她去了春苑。

祁君问的问题，确实让她产生深思。

小倌，除了在舞台上脱个衣服，还会做什么？

祁君觉得他自己很脏的原因，又是什么。

到了春苑，这次她对小倌的身份有了深刻了解。

当她点的小倌准备脱衣服侍奉她时，她叫来了另一位在此工作的女人。

让小倌和此女人在她面前演示。

她看了一场画面后，了悟。

原来是类似动物之间的配种。

她从春苑走出，被“恰好路过”的祁君看见了她。

他又快哭了，以为她是喜欢上了春苑的别人，以为她跟别的男人纠缠在一起。

她没理会他的落寞，问了他一个问题：“你离开春苑后没洗澡吗。”

他错愕回答说：“是要天天洗澡的。”

哦。

“都洗澡了，为何还脏。”

她说完后，转身离开。

她依旧讨厌外面的热闹，不如回家清净。

祁君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垂下眼帘。

就是脏的。

有些东西，不是洗过澡后就会变干净。

他就是脏的。

春苑的老鸨看见了祁君，发现他确实没疯。

老鸨冷笑，好小子，当初在春苑里又作又闹，是跟她玩把戏是吧？敢玩弄她！她搞不死他！

春苑的小倌，永远都是春苑的！

他早晚都得给她回来做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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