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侯府宅院灯火通明。

花菀宁才睡下一会儿，就被外头的动静吵醒，脑子都还未清醒：“都干什么呀？”

院中立刻传来青沅的呵斥声，终于归于平静。守在外间的砚书入内，柔声问：“吵醒姑娘了？前头三姑娘闹起来了，把夫人都惊动了，许多姑娘也赶去，院中下人想去跟着凑热闹，这才有些吵。”

听到花三娘的名字，花菀宁双眼逐渐清明，抬头去看砚书。

砚书不着痕迹地一点头：“说是三姑娘去夫人院中请了早安回去，便生了头风，在屋里睡了一下午。适才夜里醒来，横竖睡不着，就去院里散心，结果撞见八姑娘给她下巫蛊了。”

听到巫蛊两个字，花菀宁双眼一亮，立马起身：“走，我们也去瞧瞧。”

花菀宁遮着面赶到时，除了还在病中的六娘，其余人全都到了场。花二娘也是个爱凑热闹的，同她一样，蒙着面就赶来看这笑话。

花三娘跪在项氏面前，脸色苍白，果真一副病了的模样：“母亲，我自认为上敬父母，下友姐妹，不知道八妹妹为何要暗下毒手，咒我得病。”

她的声音孱弱，仿佛随时都要晕厥。

花八娘跪在她身旁。在花菀宁的印象中，这个妹妹一向沉静低调，不攀附姐妹，不与人为恶，此刻却难得地惊慌失色。

她一指花三娘，颤抖着手：“三姐姐，你撒谎！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你。母亲，这是构陷！”

花三娘戚戚地望着她：“八妹妹这话不是好笑吗？我为了构陷你，害自己患上头疾？八妹妹觉得，你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如此费尽周章？”

这话说得不假。花八娘是一众姐妹中最不可能被选上入宫的，花三娘没理由用玉石俱焚的手段拉这样一个人下水。

“况且，”花三娘看了一眼一旁颤抖的丫头，“这丫头不就是八妹妹院中的吗？她自己从身上拿出了有我生辰八字的巫蛊纸人，若没人及时拦住，下一刻想必要将之投水。人赃俱获，八妹妹还要抵赖不成？”

花菀宁将目光放在那丫头身上，果然是白日给她送花的人，若非此刻场合不合适，她很想冲那丫头笑上一笑。

那花八娘得知花菀宁的脸很快就会愈合，便派了自己外院的丫头悄悄送了花来，想必那花蕊上定洒了什么粉末。

若项氏没有特意吩咐保护她，只怕自己为了维持伪装，又得被迫吸食了。

白日她叩窗转移这丫头和钱嬷嬷的注意力，青沅假借还花的名义，实则是以花束做掩，悄悄将那轻薄的纸人塞入丫头的袖中。只是这纸人，她没有写任何人的生辰八字。

丫头后来发现了身上的巫蛊小人，可此时她被钱嬷嬷带去问话，途经了许多人，此刻已分辨不出这纸人是何时何地由何人悄悄藏在她身上加害于她的。

这纸人虽没有字，可明眼人都能瞧出是巫蛊之用，下人若用此巫术，会被发卖打死。她一害怕，就有些慌不择路了。下人没有单独的居所，火烧淹水或撕碎，都是行巫蛊之术的法子，倘若被人撞见，即便她说不是自己的，可人家瞧见了她在毁纸人，十张嘴都说不清。

于是她打算趁夜深人静，找个偏僻角落埋了，日后真被人发现，也与她无关了。她却不知，她的反常被同样焦灼的花三娘看在眼里。

花三娘被项氏一顿敲打，虽不曾对她指桑骂槐，可她总以聪慧的面目示人，府上谈及最聪颖的姑娘，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她。花五娘证实不了自己清白也就罢了，若花五娘摆脱了嫌疑，项氏就要紧盯她花三娘了。

她和花五娘不同，没个聪明的姨娘，自家生母胆小畏缩，可帮不了她。她便想着适当示弱，假意也被人所害，先摘除了嫌疑，等入京之日一到，恰好“病愈”了，岂不是能坐收渔翁之利。

可头一日出了好多事，第二日项氏看得紧，其他人不敢顶风作案，花三娘一时找不到这个害自己的“真凶”，一整日都心急如焚。偏偏这时，遇到了个拿着巫蛊小人的丫头。

她不知道是不是有姐妹与她生了同样的心思，假借巫蛊之名避险。或是有人猜到她的图谋，有意示好。反正这样百利而无一害的事让她撞见了，她才不管其他，势在必得。

没有生辰八字？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她花三娘有的是法子让这巫蛊小人写上她的八字。

项氏冷冽的目光投射在伏地的丫头身上。

丫头哭着磕头：“夫人救奴婢！此事与姑娘没有任何关系，奴婢实在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身上！”

扶着项氏的杨嬷嬷睨视着她，先开口为项氏造势：“东西在你身上，你知道拿去投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真是笑话！我且问你，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有冤屈，夫人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何不说出自己的怨，何人害你，如何害的，害你又是为了什么！”

三个问题，丫头一个都回答不出，颤了颤唇，气势弱了许多：“奴婢……”

她倒是可以将今日的所有事情一一赘述，可她今日是为自家姑娘去做害人的勾当，禁不起细问，说清了此事，另一事又摆脱不掉了。

在她看来，巫蛊之事是莫须有的罪名，若是有心去查，总能为自己洗清嫌疑。可她害花菀宁却是板上钉钉的事，若是自己亲口认下，可就再难翻身了。

花菀宁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在心中猜测她会做出何种决定。仿佛感受到她戏谑的目光般，那丫头颤得更厉害了。

杨嬷嬷嗖嗖冷笑，步步相逼：“你既说这纸人不是你的，发现了此物，第一反应为何不是上报夫人？夫人一向不喜宅斗之风，定会为你做主，你却做贼心虚，自个儿偷摸藏起来，如今反倒要夫人救你，又说不出蹊跷之处，院中那么多下人亲眼见你拿出纸人，你还要辩驳什么？”

丫头年纪不大，又在外院伺候，对内院争斗不甚了解。一时受人利用，第一反应就是慌张，她本身就是去为花八娘去害人，不敢闹得厉害，想不了太多，却不知旁人看来，整件事无任何诡怪的地方，只她一人的反应有所破绽。

丫头痛哭流涕：“嬷嬷，奴婢问心无愧，说了不是奴婢的，那就不是。”

“八妹妹，你养了个好忠仆啊。”花二娘恶意满满，“你这说又说不清，还想让我们为你做主，空口白牙，要我们如何信？何不撞柱以证清白？”

她被人毁了容，入宫做娘娘的美梦被撕碎，心中恨不得掐死始作俑者。可加害她的人尚未查到，先遇到了蓄意害人被抓住的八妹妹，一想到自己的脸也有可能是心思歹毒的花八娘所为，她就忍不住心里生出的恶念，说话难免难听。

话音才落，她收到了项氏警告的目光，知道她现在心情不佳，不宜招惹，只好撇了撇嘴，住嘴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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